叶知九现在很困，非常困。
一大早就被程七斤拉到了山上，兜兜转转这么久，连要找什么都不知道。
而且，“为什么还要带上它啊？”那条依旧昏迷的白蛇，怎么看不应该在他的怀里。
“放在家里的话，万一爷爷又做些什么就不好了，就像当初对待叶兄弟那样。”程七斤走在前面，没回头地说道。
那还真是多虑了。有了那层原因在，老人哪还敢对蛇做什么。
等等，什么叫“就像当初对待叶兄弟那样”，难道那件事，老人想让自己肩膀废掉的那件事，程七斤是知道的！
“你最好说清楚我的肩伤是怎么回事。不然……”叶知九停了下来，看着手里的那条蛇，“杀了它哦。”
“没这么严重啦。不就是爷爷说错了用药的剂量嘛。只是好的慢一些啊。”程七斤一边开路，一边回道。
只是好的慢一点。这和老人当初说的可不一样。老家伙，又骗他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他们难道不是朋友吗！
“爷爷年纪大了，难免记错，我怎么能拆他的台呢。”程七斤冲他眨了眨眼，“叶兄弟会体谅的吧。”
体谅。这种事怎么可能。
不是你的肩膀痛，你不心疼。
叶知九决定让程七斤意识到他的缄口不言已经对自己造成了伤害，所以他把蛇丢给了程七斤。“还是你抱着吧。”
“可是我还要找药材……叶兄弟你就再抱一会白里黑吧。”蛇又被塞了回来。
叶知九十分嫌弃：“不要。白里黑，什么名字，难听！”
“我记得我有说过小时候养的那条蛇吧。虽然记不清样子了，但我总觉得它们很像，所以我也叫她白里黑了。”程七斤这样解释道。
“难道不是因为你懒得想别的名字吗？”叶知九表示不信。
程七斤连连摆手：“才不是。”
管你是不是。叶知九现在只想赶快回去，睡觉。
“所以你到底要找什么药材？”
这下程七斤开始挠头了：“我只知道那药材叫逢春，白里黑吃了，伤会好的快一些。”
“长什么样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怪不得带着他找了这么久。“那我们还是回去吧。”叶知九转身就要走。
“不，不行。”程七斤用力拉住他的衣袖，“我，我知道，它很美。”
美？这世间美的东西多了去了。
单说这山上。
郁郁葱葱蔚然成林的树。
星星点点缀在草间的花。
潺潺淙淙叮咚作响的溪水。
哪一个不美？
一个字就想在这山中找到那药材，不可能。
“那药材也不一定在这山上。”
“爷爷告诉我的，不会错的。”
程七斤知道难，可他如果不这样做，白里黑就不会醒过来。
他总觉得一直活在湖底的她，是想再睁开眼，看看这不一样的世界的。
他想帮她。
并且，知难而上。
这才是他。
“试试总不会错。”
一闪而过的记忆中，夕阳下，有个人，看着他，也这样说。
“走吧。”叶知九没有再拒绝。
只是这话，不知是对程七斤说，还是对那个人说。
\\
这是一处山谷。
有着一棵枯木。
从生根，发芽到开枝，散叶，不知在这里站了多少年。
粗壮敦实。
连过路的鸟儿都喜欢在他身上停歇歌唱，路过的樵夫都不舍得让他经历斧子的砍伐。
或许是因为初春的一道惊雷，又或许是因为无名的一场新火。
总之，他就这样泯灭了生机。
但攀附着他的藤蔓却还活着。
是光，跳跃在这一片褐色之上，似在欢歌，似在笑语，如瀑布一般顺着蜿蜒婀娜的身姿倾泻而下，又染上了最明媚艳丽的绿，晃啊，摇啊，曳啊，舞啊，如涟漪又不是涟漪，倒是像火一样在燃烧，亮了，闪着，要涌进人的心里去。
当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，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
这漫山遍野的景，姹紫嫣红的颜，也及不上眼前的——
枯木，逢春。
他和她全然不同，但又互相依偎，如同一体，即使一方死去，另一方也依旧会肆意地生长，只为能装点对方。
是美。
叶知九愣在原地。
程七斤愣在原地。
但是他们知道，那就是他们要找的。
只是近在咫尺，他们却无法触手可及。
因为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整块山壁。
那美，是透过一条缝才得以显露的壁后之景。
他们进不去。
“我们还是回去吧。”叶知九拍了拍程七斤的肩。
这就是试试的结果，不是一无所获，但同样的徒劳而返。
“不。”程七斤放下背篓，“那就开山。”
开山。
虽然这种事程七斤说的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描淡写。
但哪有那么容易。
天生神力也不是这么用的。
可程七斤已经拿出了那对斧来。
至于这斧子程七斤是怎么拿起来的。
灵光一闪，瞬间掌握诀窍，是绝世不出之武侠天才，当然是程七斤瞎扯的。
不过是那道蓝光化身为桥，程七斤在这头，斧子在那头，一同走到了中间，彼此贴合，拿起来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。
“第一招，力拔山兮气盖世！”他大喝一声。
直接一记竖劈。
却从原本最简单的招式中演化出了无数种不同的姿态。
先入山石，留迹。
再接数道，扩大。
如此重重叠叠，一浪推一浪，看似漫长无尽，其实只是一瞬之间。
千变万化，但分毫不差。
最终由一道细微的痕，如水波一样荡漾开去，整座山壁“轰”的一声炸裂，土崩石散。
自然的幕布欣然张开，剩下的只有美。
这山，就这样开了。
“是不是很厉害？”程七斤邀功似的冲着叶知九笑了笑，“爷爷说了，这斧是我祖传的，再加上配套的功法，一共一百零八招，练成后足以毁天灭地。可惜传到我这辈只剩三招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我太太太爷爷是个屠夫，杀猪，三招足以。”
“……”暴殄天物啊。
“可你不是说你家世代行医吗？”
“我爹，我爷爷，我太爷爷，我太太爷爷，四代行医，怎么了？”程七斤数着手指说道。
叶知九很想丢蛇走人。
但他还有问题。
“剩下的两招呢？”
谁知程七斤摇了摇头：“不知道。爷爷说要我自己悟，我还没悟出来。”
叶知九突然对那两招没兴趣了。
谁知道程七斤会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招式来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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